【ClockZero】·『鹰抚』·Fairy Tale
Someday I’ll tell you my story of triumph and tears, how I conquered my fears.
终有一日我会告诉你我的故事，关于我的凯旋和眼泪，关于我如何征服恐惧。
0.
金发的青年手持着一本红皮烫金的书，独自坐在无机质的房间里，除了机械发出的轻微电波音，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低声的吟诵。
这是机构的秘密区域，只为了保护一位皇后所建立的堡垒。
青年带着温柔的目光，注视着舱内沉睡的少女。
“我独自走在荆棘之路，而你并不陪我。你像坠在我颈间心上的水晶，是我染满眼泪的双手不愿意触碰的最后赤诚。 ”海棠鹰斗读着不知名作者的诗，不时地轻轻笑出声来，“就算这么对你说你也不会明白吧，你的文科一直没有理科的成绩好。”
少女的眼睛始终禁闭着，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。
合上的书页发出一声闷响，年轻的国王收回了投向少女的视线，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回到了他时常露出的，无机质的笑容。
“抚子，我要实施之前说的那个计划了，你很快就会醒来。”
“到了那时，希望你能听听你这些年没有听到的故事。”
1.
青年彷徨在地下研究室的走廊里。
地下的研究室掩护做的很好，政府的重要科研组实验室并没有放在这里，在最当初建立研究室时，青年就考虑过了被侵入的可能。因而特地把存放着“她”的生命舱放到了大楼的最底部，而不是和组织最高尖端的科研实验室并在一起。
至少这样，发生暴乱的时候，反抗者的目标也会是那份科研力量，而不会干扰到沉睡的她吧。
“虽然现在已经都无所谓了……”
海棠鹰斗，这个崩坏世界的国王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露出了放弃了一切的微笑。
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在了。
工作人员全部在先前的安排里逃走，烈火吞噬着这幢大楼，円为了自己的哥哥，一定已经离开了，而怜因……就算还在，也不可能是活着的人了。
就连她，也已经回去了，回到那个没有威胁，平稳而安宁的世界里。
头顶有爆炸声传来，鹰斗歪了歪身子，靠在冰凉的墙面上。金属制的地面映着他暗红色的眼睛，只是眨了眨眼，那红色就被莫名的水珠给晕染开了。
干脆这么死了就好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，把自身当作有心会的仇恨标的，结束这个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扭曲的世界。
明明和她承诺了，要正视自己的错误活下去的。
但是没有你的世界，就算是现在的我也很难活下去啊，抚子。
早已失去王位的国王狠狠地把拳头砸向墙面，冲击声被头顶的爆炸和狂欢掩盖了下去，没人知道世界的罪魁祸首在这里，一个人。
命运对他多残酷啊，时间对他多残酷啊。在他年少时给他希望的光，又重重拉上帷幕；在他疯狂后给他明天的承诺，又抛下清醒的他一个人面对这什么也不剩的孤独人生。
海棠鹰斗和世界，为什么总有一个时间差？为什么世界从来不肯等等他？等他长大，等他改正，像他等九楼抚子一样，耐心地等等他？
少女的微笑在他眼前一闪而过。
“差点，又要开始说任性的话了。谢谢你，抚子。”
金发的青年笑了一声，重新对着漆黑的走廊尽头抬起了眼。
活下去，至少不能是现在，我还必须去保护那一个抚子的未来。
青年滑落在地上，把头轻轻靠在膝盖上。他需要用一次缜密的计划来麻醉自己的痛苦，只不过这一次，不是为了剥夺，而是为了守护。
“我会去见你，等着我。”
2.
灰暗的房间里，海棠鹰斗独自靠着一旁的机械，大口喘着气。
每一次的时空转移都没有那么轻松，尤其是现在CZ只剩他一个人的情况下。
“円果然真的很重要啊……”他自嘲地笑了笑，“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……”
青年的脸上带着了无牵挂的表情，嘴里念着遗言一般的自问自答。
最后一次从那个十年前的世界回来，在这之后，他已经不知道能靠着什么活下去了。
建立起完善的计划，匿名指导十年前的海棠鹰斗，保护了抚子的未来。他是天才，十年前的自己自然也是。他当时站在不远处看着年幼的自己如何站在她的身边，如何守护她。而他只能攥紧了拳头，一次次去推算怜因的行动，彻底地击败这个他一直相信着的友人。
至少在守护抚子的时候，他还能感觉到自己活着。
而当一切结束时，被世界抛弃的国王还能做什么呢。
海棠鹰斗机械式地直起身，望向身边的生命舱，九楼抚子的身体就沉睡在那里，像过去，像不久前一样美。
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诗句。
在那紧闭的双眼之下，是一对宛如宝石的瞳孔。
就是那漂亮的绿宝石，是他沾满眼泪的双手不忍心触碰的赤诚。
海棠鹰斗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了，他明白自己的世界纯粹得可怜，而那唯一的存在，却成了他不敢，也不能触碰的东西。
我好想你。
正因为无法相见，所以想念。
正因为无法等待，所以想念。
她已经教会了他正确的做法，教会了他人的思念，却还没来得及教他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。他不会再去另一个时空，也不会把手伸向神域去研究人体复生，那么，他应该做什么才好？
青年转过身，迈开了步子。
一步，又一步。
他向着屋外走去，但那之后，他又要朝着什么方向前行。是像平常一样，回到那个藏身的小屋？还是就此直接走向有心会的所在？又或者，该用一个再一个的十年，等待着抚子醒来?
“鹰……斗？”
是她的声音，不可能，她已经……
海棠鹰斗否定了自己的期待，把那声呼唤裁决成了幻听，尽管如此，他仍然转过了身。
灰暗走廊的尽头，白裙的少女扶墙站着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望着他，像是要把他的存在望进心底。
行动比理智来的更快，在他回过神来之前，他已经握住了那双温热的手。
“抚子？你是，抚子？”
“鹰斗？这里是哪里？你为什么长大了好多……还有我……？”
是她，但是，不是她。
青年无法解释那一瞬间他心中的狂喜和一丝的失落。仿佛世界从那对绿宝石的眼底开始绽放开色彩，安心和幸福从内心深处溢出来，弥补了他所有的孤独。但他明白即便如此，海棠鹰斗的心里仍然还空缺了一块无法填满的缝隙。
“没事的，抚子。”他扶住了她的臂膀，微笑着，含着眼泪看向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，“这一次，我会全部告诉你。”
“鹰斗……你怎么哭了？”
“抱歉，我只是……好像只要没有你在身边，我就会忘记活着的方法一样。”
3.
“抚子，今晚能一起睡吗？”
“欸？”
“我想告诉你，坏国王故事的结尾。”他对她笑着，笑容里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无助。九楼抚子只是犹疑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
“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呢，抱歉，我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“是鹰斗的话……没关系。”
小屋只在床头点了一盏昏暗的灯，橘色的灯光寂寞地流淌下来，照在枕边她漂亮的褐发上。
把她安顿在藏身的地方，让她休息到足以重新适应这个世界以后，海棠鹰斗慢慢地把这空白的十几年，一点点告诉了苏醒的抚子。他是如何陷入了疯狂，如何做出ClockZero的计划，如果把另一个世界的抚子带过来，又是如何与她相处，与她分别。
这样的复述有时候会让他感到错乱，好像自己又回到了“那个抚子”的面前，自己仍然是那个非人的怪物。望着她颤抖的样子，露出衷心的笑容。
但是抚子只是静静地听着，有悲伤和不解出现在她的眼睛里，却没有害怕。
“鹰斗，一定很辛苦吧。”她最后微笑着，把手覆上了他的脸颊。
青年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，他明明不是这么容易有情感表现的人。
眼前的抚子，毫无疑问是他等待了许久的那个人，但是他到底该拿什么来弥补心里的那道缝隙？
他到底是变得有多贪婪，才会看见她的微笑以后，还觉得不够？
是她只是听说，却没有经历这一切吗？难道他爱着的，不是“抚子”吗？
“鹰斗？”抚子担心地望着他，手指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眼泪，“怎么了？感觉你好像变得爱哭了。”
“可能是因为那一个‘你’，把我从什么没有感觉的怪物，变成人类了吧。”青年低着头，从少女的目光中藏起自己的表情。
“鹰斗，你不是因为‘我’变成人类，你只是意识到自己是人类。”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柔和地流淌着，“你的善良是真的。”
青年没有回话，少女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。聪明如她，明白此刻自己说的话有多无力，像是从云端递下的怜惜。
“以后哪天有空了，带我去街上走一走吧。”
鹰斗没有让她等很久。
两人简单的乔装了一番，打扮成照顾病人出行的样子，鹰斗扶着抚子的臂膀，慢慢地从藏身的街道向曾经的爆心地走去。
自从CZ解体，有心会成为了世界的领导，但人们的生活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在一瞬间变好。实际上，暴乱，无法的行为时有发生，有心会也不得不加强治安巡视，人们对新的领导者既有感激，也有畏惧。
明明海棠鹰斗摧毁世界只用了一瞬，但它的重建却需要很长的时间，并不是一次权力的变化就可以重新开始的。不过，借由打倒一个反派的凝聚力，人们的脸上开始有笑容和希望了。
不安，恐怖，紧张，难受，无助，但是对明天有着希望。
“人类应有的样子……吗。”鹰斗苦笑了一声，握紧了身侧抚子的手。
“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？你的善良和温柔一直都是真的。从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，你是一个人类，只是……”
她望向被破坏殆尽的街道，即使一切过去，人们却都露出没有习惯自由的，彷徨的表情。
这都是鹰斗为了她所作的，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个故事的证明，是她的错。
这样的念头藏着九楼抚子的心中，这一次，没有一个玩偶兔子能对她说“这不是你的错”了。
“你的行为不懂得考虑作为一个人的感觉，像一个顶级的人工智能。你不是不能，只是不会……对不起，鹰斗，如果我没有遇到意外就好了。”
“那不是你的错，是我……而且意外也是因为怜因……”
“不是这个意思，鹰斗。”少女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绞在一起的双手。“我只是……”
睡着了对不起。离开了对不起。
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，没有陪着你，对不起。
现在陪着你的我，没有承担这份重量，对不起。
听一个故事是触碰不到这份内疚的，世界的坏国王被打倒，如何迎来光明的未来，而坏国王又如何被公主改变，这样的童话故事，不是亲历是不知道其中的沉重的。她不是那个救了国王的公主，她只是国王的梦。
但当她站到这个街道上，用双眼看过这个尚未恢复力量的社会，用双脚踏过这个变成废土的世界，九楼抚子第一次体会到，“她”和鹰斗，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现实。
那么这样的鹰斗，投射给她如何的爱情，她也应该心知肚明。
一股陌生的酸涩浮上她的眼睛，在她体验过的日子里，不曾明白这种感情。
“鹰斗，我们去看看她吧？”
“欸？”青年愣神了一秒，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，“十年前的抚子……吗。”
“嗯，我们就远远的看一眼吧。”
4.
四月盛放的樱花，在没有崩坏的世界总是绚烂得理所当然，却足以让任何习惯了灰色的人眯起双眼，好像是一个贫穷的孩子第一次尝到糖的味道。那甜美的幸福醉倒了他，但在那之前，他早就为这注定消失的瞬间而落泪了。
“抚子！理碳！早上好！”
“早上好，央，円。”少女礼仪端正地点了点头。
“别叫我理碳。”藏蓝发色的男生撇开了眼，“都快要上高中了，谁受得了被那么叫啊。”
“诶？那什么时候是可以的？”猫瞳的少年咧开嘴，装傻地追问着。
“什么时候都不可以！”加纳理一郎叹了口气，“喂，抚子，你今天为什么还是坐我家的车来的学校？”
“不行吗?我们还是住在隔壁啊，一起走效率最高。”少女疑惑地歪了歪脑袋。
“不是这个……我说啊……”
少年们的声音慢慢在转角远去了，樱花树下，金发的青年和碧瞳的女性浅浅地微笑着，除此之外，他们谁都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画面该露出什么表情。
哪怕那个笑容，更像是看着什么遥远的东西。
“‘我’看上去很平和呢，鹰斗。”
“这是当然的，抚子，没有遇到事故的话，以你的能力，足以自己开拓一个幸福的未来。”
“全靠你保护了‘我’，不是吗？”抚子抬起头，褐色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拂过他的脸。至少这一刻，她不用考虑世界的事，对错的事，眼前的青年确实保护了她，保护了她们。
“……”鹰斗沉默着，注视着中学少女离开的街角。
他曾经对那一个抚子说过，是她让他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，而他重新爱上的，无疑是那一个抚子。
可是，现在的她，已经忘记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了，他还能那么确信，是“那一个抚子”吗？
抚子注视着青年的脸，了然地低下了头。她知道鹰斗在想什么——她没有十年间的记忆，和这一个鹰斗没有什么不同。那么她又该怎么面对鹰斗投向一个既是她，又不是她的爱情呢？
在那之前，她所体验的那种酸涩，现在的抚子已经意识到了，那个感觉的名字是嫉妒，是一种没有标的物的后悔。
鹰斗只要“她”过的幸福就好了，那么“她”呢？，还有她呢？她们又想要这一个鹰斗怎么样？
应该远去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，是理一郎。
“所以说，你不是答应了鹰斗要交往的吗？难道你们今天不该一起去学校吗？！”
“欸——抚子和鹰斗开始交往了吗！真的吗！円你知道吗？！”
“央！声音太大了！”
“早上好，你们在说什么？”
两人愣了一下，金发的少年正经过他们站着的转角，他抬头望见了那一边绯红着脸的中学少女，露出笑容向她跑了过去，阳光一样的脸上仅有耳根带着点浅红，像是沾染上了春樱。
而那个女孩，先是慌乱了一瞬间，然后也以同样的表情，向少年走来。
“早上好，抚子。”
“早上好，鹰斗。”
“噗。”抚子先笑出了声，青年顿了顿，也跟着笑出了声。
“总感觉，我们好像在很奇怪的地方犯傻。”
“是真的啊。”海棠鹰斗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，今天是一个无云的好天气，是那一边的世界许久无法见到的真正的阳光。如她希望这个词本身一样的日子。
明明无论哪一个我们，都会迎向彼此。
“她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，那么我……我们呢？
“鹰斗。”
“嗯？”
“回去吧？回到我们的世界。然后重新……”
“嗯，重新从这里开始。”
人类总在寻求着特别，渴望着奇迹。
所以他们会送出特别的誓言——给当下，眼前，独一无二的人。
明明特别的不是誓言，也未必是这个人，而是说出这句话的自己。值得后悔的事太多了，想要改变的过去太多了，所以人们会犯错，所以人们会哭泣，所以人们会逡巡不前。
但是，人们还是会有看向明天的勇气。对吧，抚子？你已经听过了所有关于我的故事，我和你，以及另一个你的故事。你知道我如何丢掉我的皇冠，咽下我的眼泪，征服我的恐惧。
“抚子”重新开启了我的时间，而抚子也在这个时间中存在。
没关系，只要是海棠鹰斗和九楼抚子，一定会没事的。
Fin.
